【SRRX半群像】希拉穆仁青草香（十五）
＊古代架空AU 主云次方 草原小狼王嘎&王廷小皇子龙 老云家 深呼晰 云中书 棋昱 超黄 弘杨 卓鹤 余光 mxh36不定上线
＊论文太虐，求不寄刀片～
“三殿下到！”
内官的一声禀报未落，一个高挑清瘦的年轻男人就冲进殿内。郑云龙走向正中央站起身的皇帝，双眼含泪。他的衣袖随风摆动，显得他身体格外单薄。
“父皇！”
“吾儿！”皇帝哽咽着抬起手臂。
“儿臣给父皇请安！”郑云龙走到皇帝身前就要跪下请安，谁知身体一晃，差点跌倒。幸好被皇帝及时扶住。
“怎么瘦了这么多……”皇帝扶上郑云龙的手臂时摸上的全是骨头，明显感觉到郑云龙消瘦了许多，心疼得红了眼睛，“快给我看看伤着没有……”
郑云龙摇着头，眼泪从下巴尖滴下，“是孩儿无能，害父皇担心了……”
“你受苦了……”皇帝看着他这副受遍风霜雨雪的样子心头大痛，紧紧抱住郑云龙，“回来就好……回来就好……”
父子二人久违的拥抱过后，侧后方这才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，“三弟……你终于回来了……”
喜悦与激动听上去倒是真挚得很，如果不知道这语气里裹着怎样的蛇蝎心肠。
郑云龙瞳孔一缩，掩在袖子下的手捏得死紧。他缓缓转过头去，带着一种少年人的茫然无措，略带惊讶地看向身后的二皇子。
“二……哥……？”那双无辜的眼睛里随着语调的上升闪过久别重逢的欢愉。
这是想做什么。二皇子身体一僵。
他本以为郑云龙会向他当场开战，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跟他合演了个生动的兄弟情深。而且演得很真。比他还真。
这副模样看在旁人眼中，怕会真以为他们亲兄弟是多么相亲相爱。
二皇子心中思忖万千，只不过刹那，也换上了兄友弟恭的面具，“三弟……你受苦了……好在如今平安归来，二哥为你日夜祈福总算是没有白费。”
郑云龙转过身，走向二皇子，微微笑着，感动的眼神看不出破绽，“让二哥为我担心了……我真该多谢二哥，要不是二哥诚心祈福让老天显了灵，我没死在战场上，也要死在那些杀手手里了……”
他果然是知道的。
二皇子的眼睛微不可查的一眯。他忽然觉得郑云龙脸上的笑意充满嘲讽。
“好大的胆子！居然敢动朕的孩儿！”皇帝看着郑云龙虚弱的样子气得狠狠一拍书桌，“等朕查出来朕一定要诛了他们九族！”
书房突然陷入诡秘的安静。
二皇子眉毛一挑，郑云龙加深了些笑容，两人不约而同地变了变表情。
仿佛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外力支撑，郑云龙握住二皇子的手腕，紧紧盯着二皇子，却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，“二哥……怎么不见我大哥啊……”
瞧这话问的，不对着父皇，偏要对着他说，偏要把太子失仪的是非往他身上引。若不是他那副无辜的样子，怕是他还要再多加一句，是不是他二皇子又对太子耍了什么阴谋诡计。
二皇子看着郑云龙心中冷笑，表面上却为难地看着皇帝。见皇帝不动声色，便将太子酒醉后殿前失仪一事讲了出来。
郑云龙听着听着，眼泪就又流了下来。他自责地喃喃着，“是我的错……是我的错……大哥从小就那么疼爱我，他听说我出事了心里该有多难受才会这样……大哥啊……都是三弟的错……是三弟的错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郑云龙忽然就晕了过去，这回倒真把身边的二皇子吓了一跳。只是郑云龙是对着二皇子瘫倒的，由不得二皇子不接住他。郑云龙虽然瘦了，整个身体的重量倒在二皇子身上，倒是也够他狼狈个好半天。
“来人啊！快传太医！”皇帝急得冲了上来，和二皇子一起将郑云龙扶进了寝殿的床榻上。太医们很快进了殿为郑云龙诊治，说郑云龙重伤后本就身体虚弱，加上多日劳累过度，忧虑太多，这才导致了昏迷。
皇帝心疼得很，赶紧让太医为郑云龙开最好的药调养，并嘱咐内官让御膳房依照太医指示备好药膳。
等吩咐好了一切，皇帝便传内官撤了太子的禁足令，并宣太子入殿看望郑云龙。
到此，这出精彩绝伦的苦肉计才算短暂收场。
二皇子怨毒地看着人事不知的郑云龙。
他这个对手还真是没令他失望，一回朝就顺利地解了太子的禁足令，自己躺回榻上睡觉去了。这招以退为进，倒是用得极妙。
不过，郑云龙，你怕是歇息不了几天了。
二皇子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，带上了一丝野兽嗜血的兴奋。
送你的大礼，你很快就会收到了。
我还真是期待你到时候的表情。
京城的夜色浓郁，衬得繁华处越发喧嚣，寂静处越发萧索。
东大街的夜空是明亮的，排着热热闹闹的一串红灯笼，照得行人脸上都是红彤彤。男人们围绕着如花美眷，孩子们彼此追逐着嬉闹，时不时带起一溜短促的惊呼。
周深走在街上，不知道是酒气熏的，还是给灯笼晃的，脸颊飘着淡淡的绯色。明亮而湿润的眼睛里映着灯光和街景，有时还会藏进天空的月色和繁星。
他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动人心神。
周深只是悠然走着，时而向身边看上一眼，微微一笑，答上一句，丝毫未察觉同行者近乎有些痴迷的目光。
“刘大人可有什么中意之物？”周深大概将街上的货摊都看了个遍，扭过头来询问身边穿着浅蓝色便服长袍的年轻男人，他的好友，户部侍郎刘彬濠。
“嗯？什么？”刘彬濠的眼神一直锁在周深的脸上。周深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周深笑了，“你不是想在东大街买些东西？有挑到什么吗？”
“哦……啊……”刘彬濠这才反应过来，紧张得支吾了半天，突然看到前面一个摊子上摆着折扇，用手在空中点着，“扇子！对对对……我想买个扇子……”
卖扇子的是个小书生，铺面上摆着有字画的和空白一片的竹扇，还有小巧的笔墨砚台。
“两位公子好。我这里的竹扇有现成的名品，也有可以当场绘制的白扇。公子可以自己写，也可由小人可以代笔。”
刘彬濠看着周深清秀的侧脸，心中一动，“不知周兄可愿赐予墨宝？”
“你想要我写字？”周深惊讶地望着刘彬濠，嘴巴微张，“这可使不得……写坏了怎么办？”
刘彬濠选了一柄，展开铺在桌面，“周兄的字我可是见过的，与我朝大家不遑多让。就算真的写坏了，也无妨。”
周深虽略有些犹豫，但也仍是大大方方地接过刘彬濠递来的笔，谦逊地笑着，“刘大人想写什么？”
刘彬濠特别喜欢见他这样，明明能力非凡，却不骄傲自满。这幅谦恭中藏着自信的样子，最是光彩动人。
“不如……写个‘静水流深’……怎么样？”刘彬濠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深。
“静水流深？”周深思索了片刻，眼睛忽然明亮起来，“上善若水，静水流深……秒哉……刘大人真是高见！”
随即起笔落笔，一气呵成。飘逸流畅的笔划流泻在白扇上，平静中蕴藏着功力，四字落成时，已经将静水流深的真谛写了个明白。
刘彬濠紧紧握着扇柄，眼神反复勾勒着黑色的纹路，无比动容。
其实除了智慧，静水流深还有另外一层含义，他没有告诉周深。周深不知道，这四个字读起来，是会将他们的名字放在一处的。
刘彬濠的心脏跳得很快。他与他不过才认识数月，又是在复杂诡谲的官场，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竟然对周深生出了这样异样的感情。他的学识，他的才干，他的善良与通透，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，总能久久吸引他的目光。他看着看着，竟就看得痴了。
周深看他望着那扇子端详了许久，终于开了口，“如何？可还算满意？”
刘彬濠握上周深刚刚放下笔的右手，眼睛里闪着感动的光芒，他刚要出声，却突然看见周深的贴身侍从闪身上前，将他二人护在身后。
周深看了一眼毫无异状的街道，问他，“怎么了？”
那侍从皱着眉向前方观望了许久也未见任何异常，不由些许纳闷。
方才明明感觉到了浓烈的压迫感。
“没什么，是小的弄错了。”虽是这样说，侍从却与周深走得更近了些，然而那样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侍从不知是不是自己置身在热闹之中太过敏感。
转过街角前，侍从最后扭头望了一眼街道。依旧平平常常。
只是待他走后，他刚刚望过的那处，慢慢显出一个黑色的人影。
聊着聊着，他二人逛完了东大街，走到了东西两街的街口。向东一片繁华盛景，向西却静谧非常，连带着月色都格外阴沉。一眼望去，街上鲜有行人，唯有几座府门前的灯笼黄得发白。
“刘大人，就送到这里吧。你都快将我送了半个京城了。”周深转过身看向刘彬濠，身后是长长的空巷，一片黑暗寂寥。
刘彬濠看着他单薄的身体，心里一阵难过，“我把你送到府门口吧。也不差这一段路。”
“谢谢你送我，但真的不用了。天色已晚，明日一早还要上朝。刘大人赶紧回吧。”
周深站在他面前，虽然语气温和，脸上还带着笑意，但刘彬濠却听出了疏远。他说不上来，但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动摇的坚持，甚至是固执。周深在和他保持距离，同时也在捍卫着什么不肯让别人触碰的东西。
刘彬濠眼神黯淡了下去，“那好。你今日喝了些酒，就早点安歇吧。明日，早朝上见。”
“刘大人也是。明日见。”
周深看着刘彬濠走出了视线，这才转过身，带着侍从，走过了西边的第一条街，然后朝向北边行。但其实他的宅院，却是在西侧的南边。
“主子……天晚了……”侍从在背后皱着眉望着他的背影。
周深的脚步没有停下，蓝灰色的袍子逐渐淹没在暗色里。
“我还想，再走走。”
青石板路的表面，染上了夜色浓时寒凉的湿润。灯笼的影融化在潮气里，落在地上斑斑驳驳。
周深独自走在这路上，像一只飘零的浮萍，无根，无叶，没有尽头与归途。
这条长街，他已经走过许多遍了。他清楚地知道每户的门当长得什么模样，也知道哪家的枝桠翻过了围墙。而这条路通向的只有那一处，他曾经的家，他已经不复存在的家。
他忽然停下脚步，缓缓转头。除了远远跟着的侍从，街上空无一人。
连风都静止不动。
可是。
可是为什么他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。鲜活的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，那种深入心肺的气息。
周深站在那里，等着。等到心灰意冷，才回过头，再次迈开了步子。
又是幻觉。又是。
走着走着，周深踩上了青石板上的一小块石砾子，身体在空中微微一晃。
就在那瞬间，那样的气息便又回来了，简直堪称浓烈。
周深猛地回头，红了眼睛，死死盯着那黑暗的空巷，他的心跳震得他浑身发抖。
是不是你，是不是你回来了！
然而什么都没有回答他。什么声音都没有出现。
侍从没有感到任何异常。他只以为周深又陷入了自己回忆的漩涡，望着他一阵心酸。
周深闭上眼，他知道自己大概魔怔了。
第五年。今天他允许自己破了酒戒。不沾酒的人碰了酒，就是容易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来。
周深转过身，身体像是撤去了力气，在空中无力地摇晃了下，向前踏了一小步。
就在他们后侧东边的窄巷里，也有个人，几乎同时向前踏了一步。
他跟着周深的步子，走走，停停，走走，停停。一路相随。
周深在东大街时，他便在了。当看见刘彬濠握住周深的手，他突然爆发的愤怒居然被周深身边的侍从感受到了。随后，他跟着他到了西街，他看着他固执地朝北而去，看着他将四周突出的物什一个不落地瞧了个遍，看着他，突然回头。
那一瞬间，王晰的心像要跳出身体。
明明连他身边武功高强的侍从都毫无知觉。
他的深深，竟然感受到了他的存在。他怎么会觉察得到呢。
他看着他转过身去，心跳还未停歇，却忽然觉得周深的回头只是巧合。他跟着他，缓慢地走，缓慢地停，直到看着他不稳的身体一斜。
王晰惊得猛地上前一步，在远处的黑暗中甚至伸出了手臂。
周深转过了头。王晰甚至能看见他眼中闪耀的希冀。
他僵在那里，无法动弹，无法出声。
他的深深，竟然真的能感应到……
王晰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。他的难以置信里包含了太多的感情，全部都聚在眼中那小小的一人身上。
他只能看着周深再一次悲哀地转过身，连背影都是绝望的滋味。
他是那么孤独。
王晰痛得深吸了一口气，左手几乎嵌进右臂里去，才能阻止着他上前的冲动。
他不敢再跟着周深走了。他不敢再看。他怕他控制不住。
等到周深和他的侍从走远了，王晰才从巷子里显出身影，他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，浅弱的光芒照亮了他添了几块青紫伤痕的脸。
李琦打的，没怎么手下留情。
王晰本还想与他闹着玩会，见到李琦通红的双眼，也笑不出来了。一句“你知道深深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”，让他毫不还手地挨了他一下午的拳头。
他知道周深一路平步青云，知道太子宰相对他多有照顾，知道他暗地里或许会为了他伤心难过。可他今日真正见了才知道，他的深深，有多苦。
没了家的孩子将那座空宅揣在心里，一遍一遍独自徘徊。
那该是有多痛。
王晰浑浑噩噩地在街上的暗处走着，一直走回了城郊梅溪阁旁的秘密宅院。他的脑海里全是周深最后一次扭回头的背影，重重叠叠，难受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在隐蔽中翻进了墙，朝暗卫挥手示意，却意外地看到主厅堂灯光大亮。走近一瞧，堂内正坐着三个沉思着的年轻男人。主位上坐着的黑底披花的俊美男子，正是梅溪阁的阁主高天鹤。
“你们怎么来了？”王晰进了屋，见到高天鹤左边坐着仝家的少主仝卓，右边坐着一位尚未见过面的温润公子。
“可把你等回来了晰哥。”高天鹤站起身，神色显得有些焦虑。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这时高天鹤右边的那人发了话，“王晰将军安好。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。我等确实有一事想着将军或许能给予解答。”正是二皇子的门客，贾凡。
王晰虽不知此人身份，但看卓鹤二人对他毫无保留，便点了点头。
“是这样……将军想必清楚胡羌一事与二皇子脱不了干系，上回三殿下及将军回朝遇险也是二皇子的阴谋。只是那次他考虑欠妥，被三殿下发现了些蛛丝马迹，如今本打算暂时与胡羌撇清关系，然而不知为何，昨日我偶然又发现了他与胡羌的人接触上了。”
王晰转头看向高天鹤，对贾凡的身份颇为讶异。
“贾凡是自己人，如今跟在二皇子身边。”高天鹤对王晰解释道。
“二皇子生性多疑，不会对人完全信任，所以胡羌的事有些也避着我。我只是想不明白，他已决定抽身，却为何此时要冒着风险见胡羌的人。”贾凡思索着。
“胡羌在前线还在与右将军的大军僵持着……我这里倒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……”仝卓扇子一摇，也是颇为纳闷。
“等等……”王晰皱着眉，忽然一阵恐慌笼罩心头，“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晰身上。
“昨天……就是你们回来的那天晚上……”贾凡说。
王晰瞳孔猛地一缩，似被人迎头痛击，猛地后退一步。
“嘎子……是嘎子！他们是冲着阿云嘎去的！”
“阿云嘎？是谁？”贾凡看着如遭雷击的王晰一头雾水。
“晰哥说的可是，达尔罕部落的可汗阿云嘎？”仝卓也满是困惑，这名字还是很久之前他与蔡尧吃酒时听他随口提起的。只不过仝卓不知道，阿云嘎竟然会在护送郑云龙回京的队伍里。
高天鹤跌坐在椅子上，“是他……是他护送三殿下回来的……”
“你是说达尔罕部落的可汗亲自护送三殿下回京？这怎么可能！”仝卓无比震惊。
“是他……我……”高天鹤急得快要哭出来，“那日星元好像向我汇报过……我当时……正在操心龙哥的事情……我……”
“如果是这样，那么确实是冲着他去的。我听说达尔罕部落曾挡退过胡羌侵犯，如今草原各部落也都与达尔罕结了盟，愿意尊他为主，共同抵御外敌。阿云嘎若是达尔罕的可汗，被这京城里藏着的胡羌人认了出来，不论是报私仇，还是为进犯中原，必定是要除掉的。只是他怎么会……护送三殿下回京……”贾凡颇为不解的摇着头。
王晰拼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，“胡羌大军仍在草原附近驻扎，二皇子若不想累及自己，必定要让他们在那附近动手。而胡羌要挑选个地方半路截杀阿云嘎，也不会离希拉穆仁草原太近。我想大约就会在朔州以北，清水河镇以南……天鹤，你现在立即让星元带人全速去追。我去找蔡尧传书信回达尔罕。仝公子，你朋友广，可否有人能帮上忙……”
仝卓扇子一收，也是严肃而郑重，“我自当尽我全力。”
“多谢！”王晰转身便急着要走，却听到身后贾凡问了一句，“不告诉三殿下吗？”
这一问，倒是让高天鹤和仝卓突然意识到什么。达尔罕的可汗究竟为何要不远千里将郑云龙护送回京。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，绝对不简单。
王晰捏紧拳头，狠狠挣扎了片刻，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。
“别告诉他……别让他知道……”
郑云龙若是知道了，只怕真的会疯。
千里之外，一支小队正在匆匆赶路。如今越往北去，树丛绿植越发短矮了，荒野里多了些尘土黄沙，风一吹直往眼睛里钻。到了夜里则更是折磨，连草原人夜视的能力也被这恶劣的环境削弱了不少。
这晚便是如此，风力猛烈，连带着微弱的月色星光都被沙尘罩住了似得阴沉惨淡。即便不是疾驰，走在这路上也总是难受得很。四周的黑暗里仿佛堆满鬼魅，连风声都像极了他们的哀嚎。
“好在就快回家了，这一路真是难捱。”方书剑抱怨着，骑马走在阿云嘎的身边，他歪着头，对着阿云嘎说，“哥，你回去之后准备做什么？”
“还没想好。”阿云嘎驾着马左右观望着，时刻注意周围的动向。
“那我跟你说说我想做什么吧！”此时方书剑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个奶白色泡泡，一个个圈着他思考了一路的各色美好。
“第一，我要叫托娅姐姐给我做件新衣服！她衣服做的最漂亮，虽然只肯给嘎子哥做……那我就说是你想穿的，到时候哥你就帮帮忙，让给我，反正我个头也快赶上你了！”
“傻小子，想赶上你哥，哪有那么容易。”聊到部落里的生活，阿云嘎脸上也难得有了些笑意。
“我一定会的！我一定会努力成为嘎子哥这样的人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！”方书剑明媚的笑容里尽是崇敬与向往。
“好啊，那我可好好期待着，看我们小男孩，什么时候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”阿云嘎伸手一扬，想拍方书剑的脑袋，却被方书剑灵活得闪过了。
方书剑驾着马走在了阿云嘎的前面，“哎哎哎，哥我还没说完我的愿望呢。第二，我得好好教训一下黄子弘凡。这小孩儿居然敢大放厥词说他比他二哥厉害了，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他！第三，我还想去其他的部落转转，不是说都跟咱们结了盟嘛，我还没去他们那儿看过呢。哥你去的时候带上我吧。好不好？好不好？好不……”
方书剑的声音断在猛然跌倒的冲击之中。
“方方！”阿云嘎看着方书剑的马被什么突然绊倒在地，立即腾身而起，拖着方书剑一起稳稳落在了地面。
只不过下一刻，铺天盖地的杀意便随着尖刀出鞘的声音朝着他们汹涌而来。
“有埋伏！！”阿云嘎大喝一声，示意随行士兵迎战，抽出的长刀捅进第一个冲上前的敌军胸膛，正式开启了一场以寡对多的恶战。
一眼望去，挥来的皆是胡羌人的弯刀，兵器相接发出刺耳的尖声。阿云嘎冲锋在前，方书剑防守在后，另有几个达尔罕的士兵环绕着在一旁迎敌。阿云嘎挥着长刀挡开几个同时攻来的敌人，躲过侧后方袭来的砍刺，长刀向后划破那人的喉咙，随后利落地砍向前方胡羌人的面门，威武勇猛，气势慑人，然而源源不断近前的敌军却并未有丝毫后退。
他们一个接一个不停歇地朝着阿云嘎的要害刺去，竟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安危。他们的眼睛只看得到血腥杀戮，不顾一切地冲击攻伐，用自己的鲜血和残躯为身后其他人铺路。
阿云嘎直觉这群胡羌人比上次更难对付。他们组织有素，毫无惧意，竟然像是疯了一般地要致自己于死地。
阿云嘎身侧的达尔罕士兵被弯刀划过脖颈，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惊呼，便蜷缩着倒进了被自己的血充满的血泊里。
身后的达尔罕士兵痛苦地大叫一声，用长刀砍下了杀人者的头颅，然而他力气几乎耗尽，没来得及躲开侧面突然闪来的弯刀。
跟着的达尔罕士兵们被胡羌人猛烈的围攻吞没，然而即便是临死之前，也要拼尽所有的力气与对方同归于尽。
阿云嘎浑身抖了一下，刹那的分神，若不是方书剑用长刀为阿云嘎挡下袭击，阿云嘎的右臂恐怕已经被弯刀穿透。
然而提起弯刀之时，方书剑的胸腹便露了出来。胡羌人看准了时机，一刀划来，在方书剑的胸膛拉过一条长长的血痕。
“方方！不要管我！！顾好你自己！”阿云嘎目眦尽裂，斩下那胡羌人的手臂，随即将身边围着的几人全部砍杀。
地上躺着的尸身越来越多，血液从他们身上流下，凝成了溪流，流过胡羌人与达尔罕人的残躯。阿云嘎甚至来不及为他死去的兄弟们心痛。他逐渐急促地喘息昭示着他力气的损耗，大大小小的皮肉伤也从撕裂的衣袍中显了出来，然而胡羌人依然还有许多。
方书剑靠在他背后，胸膛剧烈起伏着，狰狞的伤口渗出血来遍布浑身。
胡羌依旧密密麻麻的包围圈里，只剩阿云嘎与方书剑二人，用背脊支撑着近乎筋疲力竭的对方。死亡近在咫尺，可生门，却如此遥不可及。
“他们故意……选了这里……召不来狼的地界……”方书剑的脸上都是血滴飞溅的残痕，怒火和恨意灼烧着他的眼睛。
“方方……你怕不怕……”阿云嘎看着手中滴着血的长刀，那表面已经有了豁口，坑洼不平。
“有嘎子哥在……我什么都不怕……”方书剑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。
“你就这么信任我……”阿云嘎笑了，眼睛潮湿，手里的刀却紧紧握着。
“因为……你是我的光……”为他照亮所有黑暗，为他驱散一切恐惧。
方书剑一直追逐着这束光。如今他在他身旁，他当然什么也不怕。
阿云嘎死死咬着唇，用力憋住即将流下的眼泪。
他的方方啊……只会追着自己的方方啊……
他还那么小。
阿云嘎逼着自己不去想任何的可能，现在不是他悲伤和脆弱的时候。他会赢的，他必须要赢。他一定要带着方书剑杀出去，一定要让他活下去。
“我们一定会活下去！”
他大喝一声，挥着刀冲向敌人，在方书剑的前方先行卷入新一轮的抗击。阿云嘎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，却仍是刀刀致命，即便他用了最轻便的方法杀人，浪潮一般的敌军还是让他徘徊在了力气耗尽的边缘。
阿云嘎低喘着，一柄弯刀刺进左臂，涌出的血流了他整个胳膊，他抬手斩断那人的手腕，身体不稳地晃动了一下。
他将长刀立在地面，支撑着他的身体，长时间的冲击已经让他的右臂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。他艰难地挡过身旁的袭击。
撑住，阿云嘎。你要将方方带出去。你不能让他有事。
阿云嘎提起长刀，再次向前挥起。
利器穿过身体发出沉闷的爆裂声。
从身后传来的，咫尺之间的，像是直接刺入阿云嘎的心脏的声音，伴着一声熟悉而痛苦闷哼，终结在那短短的一刻内。
铺天盖地的恐慌毁灭了阿云嘎所有的思绪。他甚至不敢转过身去。
他侧过头。
方书剑挡在他身后，他的个头还只到他的眼睛，所以总是说些要赶上他的话。
他看不见他的脸，只能看到他挺立的背影，还是那样少年人的稚气，但阿云嘎知道，他早有了顶天立地的资格。
弯刀刺入了方书剑的右胸口。本该是朝着阿云嘎后心来的。
他最亲近的方书剑，他充满阳光的小男孩，用他年轻的身体为他接了这致命的一刀。
毫无犹豫。
阿云嘎扶住方书剑侧倒的身体，弯刀捅出血红的无底洞，血液携带着他的生气，仿佛要流失殆尽。
阿云嘎浑身都在颤抖。
“方……方方……”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叫他。阿云嘎甚至觉得连唤他一声都能将他碰碎。
胡羌人忽然停了下来，不知道是累了，还是想看一出临死者最后挣扎的好戏。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凶猛无比的阿云嘎跪倒在地，将受了重伤的方书剑抱在怀中。他颤抖着身子，泪水从眼里一滴一滴流下来，那副脆弱的样子，就像一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孩子。
“方方……你别……别吓哥……好不好……”阿云嘎拼命按着方书剑的胸口，语调早已破了音。无力与绝望攀遍他的全身。
方书剑血从他指缝间流出，怎么都止不住。
止不住……止不住！
“哥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弯刀没有伤及肺腔，方书剑挣扎着，还能对阿云嘎再说几句话。他靠在他怀里，第一次看着阿云嘎在他面前，一片死灰的模样，完全失了神志，不知所措。
方书剑其实更为他心疼。
“你别说话……方方……哥求你了……你别说话了……”阿云嘎的泪落在方书剑的额头，滑进了他的眼睛。
“对不起……还是没有……保护好自己……”
阿云嘎连呼吸都觉得痛楚。
“你不会有事的……方方，你信嘎子哥，对不对？嘎子哥不会让你有事的……你千万别睡过去……”
方书剑挣扎着，握住阿云嘎放在自己右胸口的手。
“哥……我怕是……要违背诺言了……说好……要一直陪着你的……”
染了血的眼泪从方书剑的眼角流下，他努力睁着眼睛，要将阿云嘎的面容深深烙在心里。
方书剑想，其实为他而死，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只是明明承诺过，不能让他再失去任何人的，却到底还是要离开他的身边。
最不愿离开他的人，却最先要离开他了。
“我不准！我不准！你发过誓的方书剑！你发过誓的！”阿云嘎双目血红，已然是疯魔了一般。
但忽然间，他又咧开嘴笑了，甚至是讨好的样子，只是泪却不停，“你不是还要穿托娅做的衣服吗？不是还要教训黄子吗？不是还要跟着我去巡各个部落吗？我都答应你，全部都答应你，好不好？你撑住……哥求你了！”
“哥……好好活着……替我活着……”方书剑的气息越来越弱。
阿云嘎摇着头，痛得撕心裂肺。
“哥……对……不起……”
“别……怪我……好吗……”
方书剑惨淡地笑着，在阿云嘎的怀里，缓缓闭上眼睛。
阿云嘎呆滞地看着怀中的少年，他的手中还满是方书剑血液的温度。
“啊——”
响彻云霄的悲嚎在荒原里久久不退。
＊我期待很久的大刀终于上线了。至于未来如何，大家想让方方回来嘛～
＊静水刘深+深呼晰 我很喜欢他们一起散步的那一段
＊相信我16章会燃回来的
